又过了一年，知青和这里的农民们一样，劳碌终日，辛苦异常，但毫无意义。忙来忙去无非是希望能不挨饿，并要一个好口实。同来的同学有的在半夜躺在床上的时候，会望着屋顶，眼里不自觉的流下两行眼泪。屋顶上是一根根圆木紧实地压着一片片草席，偶尔会有老鼠从天而降，正落在睡觉人的枕边，人鼠对阵，两方都惊吓得要命。流泪的同学会自语说，我受不了了，我真的受不了了，我要回家。文菡听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安静，也不附和，也不安慰，她不能回家，她的家没了。
全村人都已经知道文菡失了势，原因是她自己不争气，不知天高地厚，朱庆春看上李文菡，就好像上帝发慈悲伸出一只拯救之手，居然还被她拒绝，因为什么男朋友，男朋友这个词在当时无异于不正经的暧昧之词，放着这么又红又专的大好青年不理，可见这女孩不是什么好东西。整个村子是一个通风的大山洞，有一点点风吹草动，一定贯穿始终，从头吹到尾，一点不会浪费。
一早文菡背个篮子出去捡柴禾，南方潮湿，床上铺的草席子常年弥漫一股潮气和馊味。知青半夜偷偷地烧火烤床，所以需要大量的柴禾。村子里的人迎面遇到文菡，看她的眼神很复杂，有些尽情打量一番，有些远远躲开，还有些故意重重地吐上一口痰。文菡想笑，这些人有意思的很，好像朱庆春是他们个个家里的儿子，儿子受到伤害，乡亲们全部挺身而出。同来的女生总对文菡说，李文菡，你别怕，那些人有神经病。文菡总是笑笑说，我怕什么，他们有本事杀了我。女同学笑笑说，不怕，他们要是想杀你，就让你家路平从军队里带机关枪来扫射，哈哈。文菡脸红了，害羞地说，去你的。
路平好久没有信来了，文菡一边想着，一边打扑着衣服躲进屋子里去。
那年除夕的时候，文菡和几个女生围坐在屋子里的床上，天冷，心懒，她们干脆裹着被子就那样过了一天，饿了就在大锅里烤几只玉米和白薯，文菡蒸了小小的一锅饭，炒了一大锅青菜，家里只有三个鸡蛋，一狠心全打在锅里。晚上，点起油灯，望着简单的饭菜，其中一个同学说，咱们多少年没吃饺子了啊？这话勾起太多伤心事，大家眼睛里含着泪，又不想哭出来。另一个同学迟疑了半天，好像叹息似的说了句，你说咱们还回的去吗？没有人搭腔，也不见有人吃饭，文菡自己拿了只玉米啃，安静地，一个粒一个粒的磕下来，细嚼嚼，又苦又老，咽下。还是没有人说话，煤油灯呜呜地响，火苗子一窜一窜的，更显得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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