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十三
时间过得飞快，人生好像颠倒了一般。我们复仇的野心，呆若木鸡，就像一个橡皮的救生圈，被长久地搁浅在水里，一扔下，就再也忘了拾起。而我和门罗的关系，好像一下子，从同学，从战友，变为了兄弟。
由于环境变化的缘故，我们生活上变得亲密，学习上却开始疏远。他比我认真——可是我却以为，只是为了履行与父亲的一个承诺，就献出自己青春期最宝贵的精力，简直可笑。那段时间，我几乎没见过嘉欣，因为晚霜的事情，我们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。我于是断定，这个女人口是心非，而且胆小如鼠，耳朵里听不得半点儿死人的事情。那段时间，同学们正复习得热火朝天，连唐这样的懒东西都开始一门心思地考大学，我以为所有人都疯了，我为我的清醒而得意，殊不知，我竟成了这泱泱校园里的局外人。
临考前一个月，有一次全市学生参与的大规模联考。当时，我并未放在心上，觉得没什么了不起，有几晚门罗睡得很迟，我问他何必这样拼命，以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。门罗完全不理我，这让我十分伤心，亦更加讨厌这可恶的高考，我以为是它，扼杀了我们原本朝气蓬勃的青春，扼杀了我和门罗的关系和友情。
成绩揭晓了，门罗竟远远好于我；要知道，这么多年来，我的功课一直遥遥领先的。那个周末，父亲出差回来，母亲的伤也恢复得不错，吃饭时，门罗自然也在。父亲当我的面大加赞赏了他，还把一支金贵的钢笔送给了他，希望他再接再厉，只是对我的成绩只字不提。回到屋子里，门罗也不吭声，顾着看他的书。我则拿出试卷来，反复思量，一方面为自己的粗心懊恼不已，另一方面则愤恨门罗，夺走了那原本属于我的东西。晚上睡下，纵然心有不甘，却又不得不陷入沉郁失落的境地，自怨自艾。有时候，我甚至怀疑自己的用心，不知为了什么，替所谓的青春博得一份有名无实的尊严，与我又有一毛钱的关系？人一旦精神上极度受困，就会说出些逆悖良心的话来，不必计较“语汇的错乱”，身份的失衡，价值的颠倒，只不过苦心孤诣，倒在记忆的酒缸里，细细咀嚼，人生，恐已结束了三分之一还有余。就索性悲观地过我的青春年纪吧，本不该说这些的，若是被父亲知道，又要絮叨的。可自始至终，在父亲眼里，我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晚辈，好不好，坏不坏，不懂礼数，不服管教，唯独做对了一点——正直，心里常记挂着，只可惜没人晓得，没人在乎。一支外形精美的钢笔，无非是弱者对弱者的一点慰安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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